“以夷制华”论

丑陋的大陆人之二
作者:芦笛

“以夷制夷”据说是李鸿章的天才发明。当年列强环伺,以中国之积弱,这也就是政治家们惟一能够想出来的外交战略。这一招还真管用,中国没有变成殖民地,倒不是如中共所说的是义和团那群匪徒的功劳,而是“九国公约”一类东西保了驾。地方太大,谁吞下去都要改变世界战略均势,不如将那儿变成一个缓冲带,门户开放,利益均沾,彼此相安无事。

为列强包围毕竟是近代的事,咱们正宗的国粹是“以华制华”。一部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史就是一部内斗史。环顾全球,从没有哪个国家象咱们这样,历史上充满了如此惊心动魄、规模宏大、周期性大发作的互相砍杀、血肉横飞的壮丽场景。洋毛子想发财是爬上木船漂洋过海去天涯海角抢。咱们想速成致富是关起门来“均贫富”闹共产。从别人锅里捞肉总比自己养猪来得简便快捷、立竿见影。谁说咱中国人不是世上最聪明的民族?
巧兔儿专吃窝边草!

当然,西方的冲击也难免给咱们的旧套路带来新思维。“驱万物为我所用”从来是老祖宗们的抱负。洋毛子们虽陋居教化之外,却也忝为万物之一。“洋为中用”的结果,就产生了“以夷制华”的崭新战略。

说是新战略,毕竟也曾有郭子仪、石敬唐等先贤用过,老杜诗云:“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说的就是郭子仪借维吾尔(?)之兵来平定安史之乱的事。但这一英明战略的大规模实施仍然只是近代的事。

国父孙中山为了倒袁,竟不惜认贼作父,让日本人作“国祖”,和他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十一条”。只可惜他以在野之身,只开得出空头支票,白白卖了一回身,却如晴雯一般“枉担了虚名”,换不来日本人的一枪一弹。好在夷人多的是,此处不买爷,自有买爷处。处处不买爷,爷去挣卢布。有志者事竟成,国父大人终于抱上了越飞、加仑将
军、鲍罗廷等人的毛粗腿。他派蒋介石到莫斯科,请主子从外蒙发兵直捣北京。可惜俄国人怕引起列强公愤,谢绝了盛情邀请,不然咱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恐怕早就在二十年代问世了。尽管如此,俄夷仍慷慨解囊,数百万金卢布滚滚而来,使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孙大空头总统总算有了一块栖身之地。俄夷更帮助他以俄国模式组党建军,使空头大元帅总算有了一只自己的党军。

英雄所见略同,当年干这种下作勾当的,又何止国父一人。冯玉祥、盛世才等辈,谁没喝过罗宋汤?当时的军阀中,只有吴佩孚拒绝了俄国的拉拢。他控制的北京政府坚持以俄国交还中国东北的中东铁路和外蒙作为外交上承认苏俄政府的前提。既然不愿“以夷制华”,那就只有等著让识时务的俊杰来制了。这样的俊杰滔滔遍天下,其中最高手就是咱们那顶天立地、空前绝後、“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最最最最伟大的民族英雄毛泽东。

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用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话来说,是苏俄为了打破列强封锁,在中国人为制造( fabricated)出来的早产(before-its-time)怪物。根据他的回忆,毛泽东曾在中共“三大”期间对他说,决定中国的前途的不是什麽群众组织,而是军事实力。要救中国,惟一的希望是俄国的军事干涉。国共分裂后,中共成了俄国在中国惟一的以金卢布豢养的别动队,由苏俄“红救会”开工资、发经费。1929年,国民政府试图收回由俄国控制的东北中东铁路,搜查了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的苏联领事馆,查获大量苏俄颠覆中国政府的罪证,为此与苏联断交。为了“教训”中国,斯大林派出红军入侵东北,并命令中共加剧颠覆中央政府的活动,宣称:“中国的革命高潮已经到来”,这就是中共“立三路线”的由来。伟大领袖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名篇也是在这一“以夷制华”的历史背景下写出来的。第五次“反围剿”,中央红军实际上由共产国际顾问德国夷人李德指挥。此夷连华语都不会说,对华女却一往情深,须由我党每日更换供应内宠。大概修练“房中术”泄了一点元阳,他的“夷威”不知怎麽竟没有镇住同样由德国夷顾问指点的蒋委员长,导致红军节节败退,不得不突围逃出江西。

红军突围后狼奔豕突,损伤惨重,十停人马去了九停。当此危急存亡之秋,伟大舵把挺身出来挽救革命挽救党。在遵义,他从李德手中夺过兵权,想率残匪到西南一隅落草。

但等到与张国焘的四方面军会合后,他又英明地提出在川康一带根本无法立足,惟一的出路是北上向苏联挺进,在新疆或内蒙的中苏或中蒙边境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由俄国主子出钱出枪帮助中共问鼎中原。可惜张国焘对“以夷制华”的伟大意义认识不足,不想北上,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路线错误。伟大舵把於是毅然与他分手,带著右路军几千人马北上。到了甘肃南部的哈达铺才从报上得知陕北有块刘志丹、高岗建的根据地可以立足。到了陕北之后他才知道日本开始全面威胁华北,便灵机一动将万里逃命的“战略转移”称为“北上抗日”。抗日抗到毫无敌踪的陕北去,与如今的爱国壮士们的安全的中文“网上抗日”堪称异曲同工。但不管怎麽说,伟大领袖北上投奔苏联、“以夷制华”的英明举措,不仅把我党从灭顶之灾中救了出来,而且为我党日后把自己打扮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奠定了基础。

“以夷制华”不但是我党赖以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法宝,它还是党内斗争克敌制胜的有力武器。当年王明、博古几个连中央委员都不是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因为巴结上了斯大林的亲信米夫,回到上海就成了钦差大臣,轻而易举地把大老们打下去,自己成了临时中央的头子。毛泽东虽是建党大老之一,在米夫派当道时却连政治局委员都没份。

要不是共产国际曾数次来电嘉奖他在武装斗争与农民革命中的功劳,他肯定也得象瞿秋白、毛泽覃那样给留在中央苏区,借国军之手干掉,轮不到后来安享万寿无疆了。

对这套把戏,伟大舵主本人当然更是行家里手。他的兵权明明是从李德手中夺过来的,可他后来在与张国焘摊牌时,竟高明到把李德当成是斯大林支持他的人证,把个夷鬼当成了能驱百邪的姜太公。后来他之所以能够彻底击败王明,终于爬上总舵把的宝座,靠“枪指挥党”当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靠任弼时、王稼祥替他在莫斯科游说,最终说动斯大林下旨确立他的中共领袖地位,其他同志才从此断了争风吃醋的念头。

整个抗战,在伟大领袖高瞻远瞩的安排下,变成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以夷制华”行动。共军游而不击,专门在敌后真空地带招兵买马,放手让日夷痛歼国军。如阎锡山所说:“八路越抗越肥,我们越抗越瘦”。共军从当年的两万多人,变成了百万雄师,而国军精锐尽失,士气低下。抗战行将结束,伟大舵把电令各路军头准备内战,迅速抢占战略要地,并准备城市暴动。万事俱备之时,俄夷主子却变了卦,日本投降后三个月,苏联就和国府签订了友好条约。一夜之间,国府成了主子的盟友,这内战是说什麽也打不得了。毛只得下令取消开战计划,万般无奈地前往重庆去谈判。作法自毙,“以夷制华”这次制到了自己头上。

眼看与蒋介石争天下的美梦从此破灭,伟大领袖几乎精神崩溃,卧病不起。不料天无绝人之路,美国国会的孤立主义老毛病发作,不愿美国陷在中国内战中,杜鲁门於是派马歇尔来华调解国共争端。伟大领袖闻讯后霍然而愈,他盛赞杜鲁门此举为中美友谊做出了巨大贡献,声称中国从此进入了“和平民主新阶段”。在他眼中,老蒋与老美的关系就如同他和斯大林的关系一般,现在有老美作主,老蒋不敢不同意组成联合政府,而他就能“到联合政府里去做官”。皇帝做不成,当官总算是“慰情聊胜无”。可惜美夷非俄夷,老蒋不是孙大炮更不是王明,无往而不胜的“以夷制华”竟然再次失灵。惟一的收获是留下了毛发明的“和平民主新阶段”这个口号,让他在二十年后用来反诬刘少奇的“投降主义”。

好在美苏冷战不久就爆发了,斯大林不再反对中国内战。靠著俄夷转赠的东三省和关东夷军的全部装备撑腰,他老人家总算进了京城。登极伊始,他就忙不迭地跑去莫斯科朝见,一头扎在父皇怀里撒娇。一句“我这个人历来受排挤”,倾诉了多少在偏心老爸手下讨生活的委屈与烦恼!可惜父皇只是拍拍儿子的脑袋夸了声“胜利者是不受裁判的”,对他那“想要点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的请求却佯佯不睬。斯大林不仅不想和国府断交,甚至连外长周恩来都不许来莫斯科。儿皇帝再发牢骚,父皇大人就乾脆把他晾在别墅里不见天日。这次又是夷人救了驾,因为西方媒介盛传毛被软禁,斯大林才突然改变态度,将周恩来招来,与国府断交,放给中共一点高利贷,换来的是俄国在中国保留旅顺港军事基地,继续拥有东北的中东铁路和在新疆的采矿特权。

斯大林逝世后,赫鲁晓夫停止了他的帝国主义政策,放弃了在华军事基地和别的特权,并开始对华的大规模无私援助。从儿子升级为兄弟,他老人家心中反倒不自在起来,一心想夺过国际共运总舵主的交椅,为此踢开夷先生另搞一套,弄出个伟大的三年饥荒来饿死几千万人。治国的成就如此伟大,纵是纣王转世,恐怕也难钳悠悠众口,免去千秋骂名。

然而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锦囊中又岂能没有妙计?要化险为夷,先得“引华恨夷”。伟大领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来一招顺水推舟,轻轻巧巧地便把这段烂木梢推到了夷人头上。他科学地发现饿肚子不是因为没东西吃,却是因为苏修夷人卡住了华人的脖子造成了吞咽困难。他再进一步把绝大部份夷国分封为“帝修反”,让华夏成为“沧海横流”中独立不倒的中流砥柱。新时代呼唤新战略,“以夷制华”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经过脱胎换骨的改造,如今的战略成了“煽华恨夷为表,以夷制华为里”的绝妙把戏。

这一招果然其效若神。几千万人命就此赖到万恶的夷鬼头上,他老人家反倒成了不畏强暴、横眉冷对“反华大合唱”和“美帝新月形包围圈”的民族英雄。在一片楚歌声中,同志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掩埋好饿死的同伴,揩乾净嘴角的野菜糊糊,他们又继续战斗了。全国人民同仇敌忾,紧紧地团结在伟大统帅的麾下,心中充满了为拯救全人类而慷慨赴死的悲壮感,更为往昔的“东亚病夫”如今竟魔术般地成了“世界革命中心”而飘飘欲仙。从来没有过哪个皇帝糟害死这麽多人,也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受到这麽多子民的衷心崇拜与爱戴。“以夷制华”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端的是古今惟此一人!

更妙的是这“曲线以夷制华”成了党内斗争中威力无穷的打神鞭。比起当年那种不远万里到俄京去游说、“为了打鬼,借助锺馗”、靠夷皇来扫平政敌的笨办法,它更加名正言顺、更加功效如神、更加充满爱国主义的崇高精神。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戚,挨上了这家伙非死即伤。彭德怀以为他是政治局委员,又是国防部长,有资格“为人民鼓与呼”,胆敢对“大跃进”品头评足,可一旦被诬为“里通外国”,立刻就“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刘少奇以为他是“第一线”的一把手、钦定的接班人,有资格主持制订“后十条”指导“四清运动”,但一旦王光美被诬为美国战略情报局(CIA前身)的特务,照样得冤死狱中;林副统帅仓惶出逃,伟大舵把竟网开一面,让他从容逸去,就是因为他深知在搞了这麽多年的“煽华恨夷”之后,要去投奔夷鬼做,那才真是死不如生。

自伟大领袖仙逝,中共再也找不到一个有点出息的战略家。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光他老人家留下的“曲线以夷制华”这一条高招,就够后来人吃喝一辈子的。在我党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它就是孙悟空脑后的救命毫毛。八九“民运”的惊涛骇浪虽然靠血洗京城勉强镇压下去,党却失去了民心,内部矛盾重重,险象环生。当此之时,幸亏总设计师祭起老毛留下的法宝,再度把伟大的中国人民领入了美帝的新月形包围圈。“置之死地而后生”,英明的中国人民一旦认识到民主是美帝为了肢解中国布下的圈套后,不由得挥去额上的冷汗,叫一声:“好险!几乎没有步了前苏联、南斯拉夫的后尘!幸亏党再次救了我们!”党的政策深入人心,如今谁还胆敢强辩中美之间其实并无国家利益的冲突、中美之争只是意识形态之争的话,谁就得象老芦一样伸长脖子等著“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可笑的是所谓“民运人士”们至今还参不透玄关,还在抄袭中共当年“直线以夷制华”的老谱,想请各位夷爷制裁中国。这种以直线对曲线的拙劣战法,其高下不问成败可知。

先舵主毛公留下的法宝说来简单,却是万应灵丹,妙用无穷。绝大多数大陆人民反对台独,就是“错把杭州当汴州”,以为独立后的台湾不是变成美国的第五十一州,就是成了日本的南海道。朱总理在记招会上进入角色竟然到了悲歌慷慨的地步,引“义勇军进行曲”来表明收复“失地”的决心,似乎台湾至今还在让红毛鬼占著。如今,国人走火入魔已到这个程度:

你要是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他就要说:“台湾独立了就成了该打的外国。”你问:“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答:“独立就是来煎我。”

你说:“捆绑不成夫妻。”他答:“那是婚姻法,国际法保障我合法强暴的权利。”对这种魔症,纵是扁鹊华陀再生也束手无策。

然而“曲线以夷制华”用于镇住境内华人固然灵光,拿来解决台湾问题只会把自己逼到不打就成卖国贼的死角。为中共计,要想兼顾面子和里子,只有来点“直线以夷制华”,央求美国夷爷制住台湾的华人不让他们独立。据《多维网》半月前的消息,政府已经在这麽干了。果真如此的话,虽然不免要让满腔热血的爱国好汉们灰溜溜一阵子,却真是苍生的福音。祖国的统一竟得让夷鬼来保证,说来虽然丢人,可谁又让咱们这个丑陋的民族至今还让“夷夏大防”的情结缠到颠三倒四、魂不附体呢?


【注】本文引用史实主要取自short所著《Mao:a life》和 Salisbury著《The Long March:an untold story》和《The new emperors》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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